[小攸的澳洲日記09] 與小雞、小魚當好鄰居的樸門社區
從Denmark鎮回到伯斯後,我們一直過著借居朋友家的生活,從雪梨到墨爾本,民宿、客房、沙發、別間,靠著這些朋友的支持,我們沒有在住宿的這件事情上面煩惱過,如果我們下次還有機會來澳洲,大概也不用擔心住宿費這件事吧。這些朋友中有些僅僅見過幾次,甚至有些是未曾謀面只憑著朋友轉介的,能這樣開放的信任包容並且樂意幫助外地來的夥伴,這大概是台灣和澳洲很不一樣的地方之一。這一方面可能跟文化習慣有關,另一方面卻也反應了台灣人普遍居住空間狹窄的現實。
這幾天有個有趣的行程,來自反孟山都串連運動的組織者的介紹。Jessica長年參與環境運動,一直致力於組織社區和不同的社群。因為先前的反基因改造、反孟山都活動,我們認識了她。她在聽了我們談的台灣狀況,以及希望帶回一些紀錄片、文字等資源的期盼後,主動聯繫她的樸門朋友,為我們安排了一場樸門農業的體驗之旅。我們並非第一次做交換食宿,我們靠交換食宿的網絡在Denmark交到了許多朋友,後來就成了一邊幫忙一邊認識朋友一邊厚著臉皮去吃住別人家的旅程,這次能夠到Southern Cross Permaculture Institute(南十字樸門研究所)進行極短一天一夜的交換食宿,可以說完全是一場意外。
雖然作為一個非專業者的角色,在沒讀過什麼書,又沒長期參與農作的經驗基礎,談樸門對我來說其實是有些狂妄的。但至少,在澳洲這個樸門農業發展蓬勃的地方,如果能把這裡樸門運動者所分享的片段觀察用文字給分享出來,對我來說也是發揮一點點微薄的價值。
經過兩個小時的車程,我們從墨爾本的市區搖搖晃晃地到了接近澳洲東南端的小鎮,當地有很多的放牧農場及田園。忽然想起植物學家Mark在Denmark栽培的那塊樸門生態區,也是同樣坐落在牛隻牧場的田園之中,Mark從一大片草地開始,創造了一片森林,讓我對於等一下要造訪的Rick與Naomi的樸門推廣中心又感到更加的期待。
種菜的生活智慧王
在南十字樸門研究所裡,幽默仍不失博學的主人Rick帶著我們從屋子後的菜園一路走到雞舍,從學員小屋走到樸門教室,接著在更後面出現的則是一大片森林。如果我們沒有參觀過Mark花了二十年培育的那座樸門森林,我們可能會這一大片凌亂的植物集合感到不知所以,但經過之前對於樸門的印象與參觀經驗,我們在參觀的同時就開始想像各種農作項目彼此的關係,到主人Rick跟我們介紹起不同動植物在農場裡擔負的職責,這座運作樸門系統的農場的真正面貌才清楚地展現出來。
他首先帶我們參觀的是他們家的小盆栽跟溫室。生活中的回收再利用便是把寶特瓶切半,只使用下半部,底部鑽孔透水透氣,變成小盆栽。因為植物根部不喜歡曬太陽,必須拿東西遮住寶特瓶的底部,但如果是很多同樣的寶特瓶盆栽,可以直接拿一個大籃子全部裝在一起,一方面遮住底部不受太陽照射,另一方面把所有盆栽圈在一起方便照看。此外,他們將廢棄的大型冰櫃拿來做成保溼的溫室,冰櫃內部銀色牆壁會反光而且維持箱內的溫度,玻璃門關上就可以維持箱內的濕度。
然後是連接著房屋而設計的溫室,因為溫室的乾燥特性以及距離房屋較近,可以在溫室裡面拉起繩子來晒衣服。各個地方都有設計的巧思,像是利用廢棄的浴缸來當保溼的大盆栽,在浴缸盆底放比較不透水的泥巴或沙子,上面覆蓋一層透水布,在透水布的上方放普通的泥土種菜。再放上一根水管,穿過上層的土跟布,直接插到最底的不透水層,澆水時直接從水管澆水進去,就可以讓水份保留一個月之久。Rick說,在這裡除了幼小的蔬菜與樹苗需要特別照顧之外,其他的植物都是不需要人力澆水的。
植物和動物交織的分工社區
菜園裡,他們利用不同植物的層次來讓植物自己互相照顧,最多可以到七個層次。較高的樹木提供遮蔭,避免雨水直接破壞小苗,同時又提供落葉作為天然的肥料。比較矮的灌木提供另一層的保護,葉菜類植物是地面層次的保護,不讓水土流失,土裡則還有根莖植物。在菜園的迎風面,Rick種植了幾種有濃烈氣味的灌木,在阻擋強風的同時,葉面所散布的氣味會欺騙依靠嗅覺尋找美食的鳥類,解決菜園中的果樹總是被牠們先嚐美味的煩惱。
除了植物之外,農夫的好朋友,雞與牛,也常常是樸門環境中的好幫手,在Rick的農場中,雞就扮演了一個很重要的角色。他帶我們參觀雞舍的時候,協助整理過其他幾個雞舍的我們驚訝的發現,雞舍裡面並沒有很重的臭味。他告訴我們,一般雞舍的地面使用的是水泥平面,但這個雞舍的地板用的是非常厚而柔軟的土層堆疊而成,在土層之上才又鋪上一般常見的木屑,利用雞隻不斷挖土找食的特性,髒的木屑吸付排泄物之後變重往下掉與土層融合變成肥料,新的較輕的木屑則又被翻上來,不但除臭且形成天然的堆肥。
對他們來說,雞舍不只是雞舍,那些土未來就成了養分十足的培養土。除了雞舍之外,愛翻土的雞還被分配了四個活動區,這些區域與雞舍只有閘門的分隔,Rick隨著收成狀況打開不同閘門讓雞前去不同的區域活動,在那個區域會放置已經準備腐化成堆肥的雜草塊,讓雞隻進入其中翻找食物的同時,牠們也辛勤地幫忙翻堆肥,並且用牠們的排泄物增加堆肥中的養分含量。
建立與環境互相依存的生態圈
樸門教育所談的不只是一些利用植物特性的小技巧而已,清楚的認識每一個在農作生態中的環節特色,並且串連它們去達到最有效率的工作法才是我們要追求的。除了認識每個動植物在樸門社區中扮演的角色,在設計樸門的時候,必須花一段時間觀察當地的微氣候跟地形影響。像是他菜園所在的地點就是這個平原的凹處,就可以利用地勢來保存大自然提供的水資源。
他們剛買下這塊地的時候,這裡是一望無際的草原,土地相當貧瘠,普遍被作為牛、羊的牧場。但他們種植一大片的樹林,樹木、灌木、果樹,接著又砍倒它們,讓首批樹木成為天然的肥料。他們在這塊土地上挖了十幾個水塘,作為環境水文的自然調整管路,這些水塘彼此相連,水位並且隨著季節有所變化。經過設計的水位一旦超過一定高度就會流到下一個位置,最後離開農場。水塘中除了有魚、鳥之外,還有樸門農業的有趣養殖項目「有機龍蝦」。
在其中一個水塘邊,我們看到了一棵被砍倒的樹,他說這棵樹密密麻麻的枝幹有一半在水中另一半則阻擋在水面上,很重要的功能是提供幼魚天然的庇護所,較小的新生魚因為有地方可以躲避,避免遭到以魚為主食的鳥類攻擊,而雖然魚不以樹的枝幹為食物,但枝幹卻養育了很多的蟲類與微生物,而這對幼魚來說是最佳的養分攝取來源。
打造人性化的樸門生態系
走過一整圈的森林,我們又回到Rick的菜園教室,在返回的過程中,他提醒了我們,所有會用到的資源,如那些提供我們食物的果樹、提供暖爐木材的樹木都位在我們踏足的小徑兩側。他用很有趣的方法告訴我們,就像麥當勞一樣,絕大多數的麥當勞分店都規劃在人流頻繁的地方,每當你走過那條上課上班的必要道路,你就會又看到一次那個大大的黃色的「M」字招牌,這樣的原理也被應用在樸門農作裡。
除了把需要關注樹木、菜園放在最容易看見、使用頻率最高的地方外,百貨公司的美食街則是另一個例子,各國美食都集中在同一個樓層同一個商圈,除了增加我們照顧他們檢查狀況的次數外,也節省了很多的能量消耗。
作為推廣樸門課程多年的運動者,Rick走遍世界去上課,在外蒙古、非洲盧安達他都留下了豐碩的成果。蒙古是個很具挑戰性的地方,當地人曾經嘗試建造溫室,但總是因強風而壽命不長,而且當地人對於固定溫室建築能接受的程度有限,畢竟遷徙是他們的文化傳統。而且他們的飲食文化裡面並沒有食用青菜的習慣,對於蔬菜相當陌生。又由於他們使用駱駝糞作為燃料,以致於這些天然肥料只在火焰中待上半小時就消逝,沒有重回土壤提供養分的機會。
為了因應這樣的挑戰,他們將溫室設計成可以疊合收納遷徙的形態,並且設置在當地人居住的蒙古包入口上,讓溫室與堅固的蒙古包相互支撐之餘,更大的重點是在當地寒冬中,減少寒風吹入居住區的機會,更解放了勞動力。Rick說,當氣溫達到-14度的時候,誰會想要走離蒙古包面對寒風跟飛雪,到步行數分鐘之遙的地方照顧溫室呢,將溫室變成蒙古包的出入口,穩定了蒙古包裡的室溫,讓所有人在出入的時候都可以兼顧地照看一下溫室的狀況,而輕鬆的照顧工作,更讓冬季難以出門的高齡勞動力有發揮的空間。
除了指導種植的方式與環境設計外,他還要協助當地人尋找他們能夠接受的料理方式與蔬菜種類,在溫室種下每一種植物之前,他都要先請當地的居民試試看那是不是他們能接受的味道,如果當地人根本無法使用那些蔬果,就不該將那些植物放在設計中。在盧安達也有相同的文化挑戰,因為在當地有個禁忌,就是屋子四周不能有植物,這可能是因為當地屬熱帶環境,病媒毒物如蚊蟲蛇類容易滋長等等,所以即使他們有很好的點子也不見得能發揮,就算勉強要當地人學習了,也可能在半年數個月後就被放棄。
成為世界中的好鄰居
他不斷告訴我們,樸門要教你的不是怎麼養雞或作肥料,而是如何讓一個自然的系統運作,這要考慮氣候、環境、水文、物種、文化與人。不能憑藉的豐富的知識與技術就認為一切會管用,它們當然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如何面對實際的狀況去運用,隨便空降一些技術或工具是無法解決問題的,必須要融入當地的文化習俗跟氣候條件。
樸門農作的核心是利用環境生態本身的特性去設計一個系統,這樣的運作是永續而自然的,藉著對大環境到微氣候到動植物的理解,用設計將人為照顧的時間和精力減少到最低。Rick用很簡單的語言向我們強調,讓系統自己運作才是最重要的。
他在樹林間挖開一片土,在他翻開的那塊土中,幾乎沒有任何微生物,也沒有深色的腐植質,那是澳洲處處可見,對種植作物來說最差的粘土。他告訴我們說:「我們選在這塊貧瘠、黏膩、毫無生機的土地上創造一個富裕的生態,就是希望展現樸門的方式可以應用到全世界的任何角落。」
樸門不只是一種農法,更不該只放在栽培技術的層次,樸門運動者認為,這個系統不會因為容納多樣化的元素就變得穩定,只有建立複數有意義的連結關係,這個樸門系統才會是永續、穩定,並且值得我們依靠的。
也許我們能夠從樸門這裡學到的不只是農業設計,在我們經營組織、社區、社會運動時,所需要的不也是同樣的概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