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迷霧中的我很難把這個和台灣微妙不同的社會完整呈現,我能做的只是先整理出這些生活中的環節,描繪這個世界的運轉軌跡,然後試著以微觀的角度詮釋。
沒有存在感的國家
上一篇談到了一些勞動狀態和澳洲的生活文化,如我們所知,澳洲當然是個徹頭徹尾的已開發的資本主義國家,但澳洲在這幾年全球性的經濟危機並不如其他歐美的經濟體,在各種經濟、文化、社會的討論中澳洲也常常被我們被遺忘,包括阿富汗戰爭後留在那裡的澳洲軍隊(目前澳洲工黨總理甚至希望繼續增兵至阿富汗)。
我之前一直對媒體、教育、學術領域這麼大程度的忽略澳洲而感到不可思議,這明明是這麼大的國家,而台灣又有這麼多人去澳洲旅遊、打工、留學、移民。在台灣我們缺乏獲得澳洲資訊的管道,偶爾台灣舉辦的澳洲藝術展覽或表演我也看得莫名其妙,總是缺乏一個理解的脈絡。澳洲作為樸門農業的發揚地、環境運動重鎮,同時又是自由軟體、公平貿易發達的地方,我們卻也很少聽到他們的消息。
澳洲政府走著同樣的資本主義路線,卻有著和歐美不同的結果,這跟他們的產業組成有關。澳洲把農業、畜牧業、礦業(包括核電廠用的鈾礦)生產的成品賣到全世界,觀光產業為他們帶來大筆的國內消費,各種打工簽證則提供廉價的外籍勞動力。澳洲做的生意成本非常低,這是其他國家不太可能有辦法複製的。
地球送給澳洲的禮物
澳洲的產業、經濟結構是很有特色的,他們生活和生產都與澳洲的土地緊緊相連。美麗的景觀與乾淨的土地是他們引以為傲的,即使他們出口大量的鈾礦給核能國家發展核工業,他們的人民仍堅決的拒絕發展核能電廠。
台灣超市絕大部分的牛肉、羊肉都來自澳洲,澳洲作為農牧業的大國,他們的人民也極其熱愛這種乾淨產業。在澳洲超市中,我們很容易見到澳洲自產的有機農產品,而樸門農場也利用打工換宿的制度吸引不少人前來學習或者蒐集第二年的打工簽證。對澳洲老闆來說,廉價的外國打工客扮演了澳洲很重要的勞動力來源,包括農業、畜牧業、礦業、工業,各種基礎產業的勞工幾乎都是外籍背包客所組成。而這些人(尤其是亞洲人)不注重勞動權益,流動性高,永遠都找得到人,這種生產組成應該是其他國家少有的。藉著與國際觀光客、打工度假客的消費力、勞動力結合,他們支撐起一個不可思議的產業鏈,不但讓便宜的背包客幫他們勞動,還把商品賣到這些背包客的母國。
澳洲把地球給予他們的禮物當做買賣的商品,在這其中獲得的利潤足夠他們過著舒適的生活,包括有夠滿足基本生活的最低工資和社會福利。澳洲人相對來說是注重生活品質的,也是如此環境運動才會在這裡得以茁壯,只要不妨礙生活便利,他們的人民還算樂意對產業作一點點限制,來提高在環境上或者人權上的良好感覺。
土地是最有價值的商品
澳洲人喜歡的另一個商品是土地,和台灣人口相當的澳洲,土地卻是台灣的兩百倍大,照理講居住空間應該是供過於求的,但這裡的土地炒作卻完全不輸台灣,澳洲商人迷戀土地商品甚至跨足到了美國、亞洲去經營房地產。在這樣一個舒適,且對生活充滿各種想像的國家裡,他們發展房地產業是很可以理解的。當澳洲成為全球經濟危機中遺落的一塊,仍然在南半球的海洋中賺著農業、礦業財的時候,土地就是這些累積的資本最好的去處。
我原先是這樣想的,在澳洲還嫌地不夠大嗎?為什麼有那麼多人還能把房地產炒到一戶數百萬澳幣呢?等到我這陣子看到雪梨的景象,才明白伯斯的土地炒作應該還大有空間。雖然澳洲人是炒房地產的強手,但更有本錢進場的中國資本家其實才剛開始出手。在雪梨,大半個城市寫著的都是中文,市中心的綠地中間佔著一個中式庭園。到底中國人在這個城市有多大影響力,以至於數十年來,華人已經改寫了整個雪梨的城市樣貌。
在伯斯,澳洲友善的生活環境和投資潛力讓精明的華人覬覦,有錢商人們把移民當做告別祖國壓迫的方式,香港、馬來西亞的有錢人也移民到澳洲各自形成小圈圈,買了些房子租人,或者請些非法的工讀生開餐館來賺錢。比起雪梨陰暗的街道和港式地下城,西澳這偏鄉小城市實在是可愛得多。
從清新都市到末日危城
除了更多的遊民之外,雪梨還有很多看上去就是非法的餐館,一小時大概只會付給員工七、八塊錢薪水的那種。超商櫃檯都用鐵窗把自己關住,好像真的隨時會有人拿刀砍進來。澳洲人驕傲的閑適生活與人文活動只能擠壓到巷弄中,基本上城市空間已經不再是屬於澳洲人的。有人說二十一世紀將是中國人的世紀,雪梨就見證了資本流動的殘忍與文化的脆弱。糟糕的天氣、髒亂的街道、憂鬱的行人補足了我狹隘的澳洲視野,這裡比起爽朗的伯斯,雪梨簡直是澳洲城市的末日,雖然想想,大概也不過就是像台北嘛,自己待在遙遠的小城眼界實在變得太小了。
我不知道澳洲這個國家未來會變成什麼樣子,澳洲特色的資本主義經濟可以持續運作多久。當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遇到具有澳洲特色的資本主義,我們看到了一個有機的城市隨社會變遷轉換樣貌的過程,街景反映的是當下最真實發生在城市中的事。對照台北從寶藏嚴、樂生、城市好好拆、三鶯部落、十四張、士林王家中一路走來,這就是我們認識這個資本主義世界最不需掩飾的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