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1月16日 星期五

[咖塔的澳洲日記02] C'est la vie.


[咖塔的澳洲日記02] C'est la vie.

在超市工作其實就是日復一日的重複性工作,上麵包、上牛奶、清冰箱、點庫存、訂牛奶、果汁、優格、乳酪、包裝散裝食品、點貨、上貨、對進貨價跟售價、上標籤。當然,還有機械式的把產品刷過條碼,塑膠袋包裝,接過紙鈔換成零錢,送客。最大的福利大概就是每天可以買條件不算太差的出清品,幫忙店家減少損失,或是偷偷把報廢的商品打包回家。想要從枯燥的重複性工作中找到樂趣,大概就只剩與顧客的互動,還有觀察這個小小超市裡面的人生百態了吧。

坐落於南伯斯精華地段的超市,有著相當多元的客群。早上趕著上班的人,匆匆忙忙的只買個麵包、報紙或咖啡,連收據或找的小額零錢都不想等就頭也不回的離開;推嬰兒車的母親在結帳的時候,一邊喊著另一個小孩不要亂跑,一邊手搖推車,還要一邊看我有沒有不小心把蔬果壓壞;穿著套裝的年輕上班族中午只買一盒沙拉和一瓶果汁,手捏唉奉腳踩高跟鞋,;中年的亞洲婦女一口氣買了七八樣出清商品,因為結帳時的金額比預計的多了50分而驚訝不已;全身珠光寶氣的貴婦因為多等了幾分鐘而勃然大怒;喜歡跟小女生搭訕的大叔;因為莫名其妙的理由而決定台灣和大陸是同樣的國家,就沾沾自喜的澳洲老頭;垂垂老矣卻仍堅持要自己來購物、自己把商品裝到環保購物袋的老奶奶;害怕英文對話,卻因為我用日文打招呼而開心不已的日本人。常常會看到客人認真的想著什麼而皺眉,或是找到心中久違的好味道而雀躍,或是發現店裡新進產品的好奇,擔心外面開車的人等太久的焦躁,結帳的時候都會若有似無的顯現出來。


不只是客人,這間超市的員工每個人都處在不同的狀態,看似平和的超市其實暗潮洶湧。大部分的時候,大家都是開開心心的工作,用笑容和熱誠迎接每一位客人。但是偶爾也會聽到一些故事,或是觀察到一些現象。像是負責管理咖啡部的義大利人對其他人都蠻友善的,但很多時候愛多管閒事,還喜歡私底下跟老闆告狀,很多人都是表面上好像跟她不錯,但私底下其實敬而遠之。或是熟食部的兼職大叔明明很多事情都不懂還硬要裝懂,還會把工作上的問題推到其他部門去。或是老闆的愛將會突然冒出來,不結帳就從冰櫃裡拿走好幾罐可樂,只說是老闆要喝的。或是咖啡部的菜鳥,總是要在早茶時間和午茶時間,端幾杯咖啡到後面辦公室侍奉給老闆。辦公室後面的冰箱裡面,除了買太多放不下的冷凍食品和冰淇淋之外,也有幾盒老闆拆了自己在吃的冰淇淋。或是老闆為了節省成本要招募更多兼職員工,就把正職的員工改成兼職,熟食部的台柱因此憤而出走。當然,這些故事很多都是道聽塗說的八卦,作為裡面的小菜鳥,聽聽就好,無需求證也無從求證起。

有一次我被後場的員工凹著做不算是我分內工作的事,花了很多時間半蹲半跪的在地上把雞蛋排到下層的櫃子,排好了之後卻又被叫回去說那些雞蛋應該放在另一個櫃子才對,只好再半蹲半跪的在地上把雞蛋從這邊移到那邊,心裡偷偷地覺得很幹,但也不敢說,想說大概是看我菜才這樣玩我。做完之後回到收銀台,有個大叔在結帳的時候問我:「妳喜歡妳的工作嗎?」我沒辦法告訴他實話,說我超時工作沒有加班津貼,說我今天早上動作太慢被罵,說我剛才被別人凹了做事,好像還被耍了。因為是服務業,因為我受僱於人,因為我很菜,因為我喜歡這家店,因為我想維護這間超市的形象,我不能自由的表現出自己的狀態,不能把這些負面的情緒交給客人,我只能快速、有效率的結帳,笑笑的告訴他一切都很好,換上專業的笑容:「祝你有個美好的一天」。

我們都處在這個相當矛盾的狀態。作為一個受薪的(而且還是被仲介抽成又沒加班費的)勞動者,穿上那件制服你就會莫名其妙被訓化,就會莫名的以這份工作為榮,會真心的希望服務是好的,希望這間店的商譽是好的,另一方面卻又真實的對這樣的工作條件不滿,竭盡所能的想要拿走可以利用的資源,想要回自己原本應得卻未得的那個部分,又因為自己只是一個小小員工而充滿無力感。作為一個小員工,過去從文本上讀到的階級、異化、剩餘價值、資本主義好像那麼遙遠,卻又如此真實。如果有一天,我們能夠真正為自己工作,讓我們真心喜歡自己在做的事,也許就不需要有那麼多複雜抽象的詞彙來描述勞動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