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9月2日 星期日

為什麼是袋鼠?


在開始談為什麼是袋鼠之前,我得先談談我與袋鼠的相遇。

2010年夏天,在投入大學異議性社團三年之後,面對台灣社會爆發的種種鳥事,我忽然感到異常的倦怠,對自己、對社會都感到絕望,陷入了藍色的泥淖。持續了好幾個月的低潮,我覺得自己非常需要抽離這一切,轉換一下心情。一方面對於自己打算因為這種近似懦弱的逃避心理,而拋下一起奮鬥的夥伴感到羞愧,一方面卻又明確地感覺到「如果沒辦法暫時離開一陣子,我一定會崩潰」。因此毅然決然的決定以海外進修之名,逃離這座小島。

剛開始只是純粹想要逃離,對於到底要去哪裡,其實並沒有太多的想法。作為英文系的學生,海外進修語言的選擇不外乎英國、美國,但是又覺得若是因為自己的逃避,要花上父母如此大筆的鈔票,更感到羞愧。就這樣,帶著「我一定要出去,但是我不想花太多錢」的矛盾之下,我選擇離台灣不遠的英美語系國家,澳洲。

在去之前,其實我根本不知道這塊大陸會帶給我什麼,我只知道8個小時直飛、稍高的生活水平,還有滿是的袋鼠跟無尾熊。就這樣,我踏上這個陌生的南半球大陸,進行為期兩個月的語言進修。

澳洲這個地方是很奇特的,雖然受過英國殖民的影響,卻仍舊長出獨特的澳洲文化。有著與台北相去不遠的氣候,布里斯本據說是許多亞洲人(尤其是台灣人)登陸澳洲的第二首選。以澳洲為傲的各種Aussie(澳洲人自稱,或叫OZ)廣告隨處可見。從海關人員、接機的司機先生到寄宿家庭的人都相當的健談,講的是我學習多年的英文,我卻因為他們濃厚的澳洲口音,滿是的錯愕。我的賭場初體驗是在各種吃角子老虎之間遊盪,嘗試啜飲澳洲特調,卻因為口感香氣類似檳榔加汽水,我如實以告被寄宿家庭的哥哥賞白眼作結。

因為語言學校的授課時數不多,讓我能夠花相當多的時間在這個城市遊盪、觀察。他們的人和動物好像擁有同樣的性格:袋鼠懶洋洋的手撐著頭,側躺在草坪上,一臉看透萬物的淡定,偶爾被鴯鶓追著滿場跑,看起來也是相當從容自在。而市區的沙灘上、草坪上總有人在曬太陽、野餐,相較之下,習慣了台北生活步調的自己,顯得相當躁動且突兀。澳洲人的悠閒,有別於亞洲人的汲汲營營,就像袋鼠平常雖然慵懶閑適,但若是必要的時候,仍然可以一躍而起、動如脫兔。

我發現,我們缺乏的就是袋鼠這樣的特質:平日閑適的生活以累積能量,將自己準備好,隨時等著一躍而起。

過去我參與各種社會運動,付出不少,也學到許多,但作為學生似乎總是貢獻有限,總是停留在「被動員」的角色,即使有累積的經驗,也只會停留在我自己身上。而看著後續前來參與運動的夥伴,仍然必須經歷我所經歷過的焦慮、不安,以及缺乏經驗與歷史脈絡的困窘。如果行動和議題的累積可以有個更具體的延續,而且這個延續應該比文字報導更具有影響力,能夠更完整的說故事,也許可以減少運動者的焦慮,提供運動者一些不一樣的啟發,也讓一般大眾更能夠從媒體之外的觀點理解社會運動。

正巧在2010年底,受到來自加拿大勞工影展的邀請,一群長期關注勞工議題的夥伴,一起在台灣舉辦國際勞工影展,我也獲邀一起協助籌備。在這次的影展中,因為是英文系畢業又正在唸翻譯所,我成為與國外導演聯絡的負責人,同時也成為外國影片字幕翻譯的負責人。這個寶貴的經驗,開啟了我們與世界各地導演和紀錄片的連結。

在台灣,我們或許知道1992年的基隆客運罷工、1996年的東菱電子關廠,或是今年2012的華隆罷工,但是我們鮮少看見國外的運動。特別是在媒體失能情況下,這些來自海外的聲音影像無疑是新奇的:美國工人被欠薪而佔領工廠,巴基斯坦女工為抵抗資方壓榨而組成合作社,第三世界國家的工人抵抗跨國企業的暴力剝削。即使我們會透過網路或其他媒介來看見這世界所發生的事情,大部分的時候也會因為語言的隔閡而充滿時差,或是無法更深入的去認識、探討。

我相信這次台灣國際勞工影展的影片,的確替運動者補上了過去的一片拼圖,也多少刺激了社會運動者對於運動的想像。但我們不甘於只有這麼曇花一現的一次影展,我們期待能夠引入更多運動的資訊,讓社運更貼近社會大眾,期待這些聲音影像能成為教育社會的資源、運動的啟發能量,讓台灣人能夠用別於一般媒體的角度看見世界的脈動。就像袋鼠一樣,以生活來儲備能量,隨時準備一躍而起。

所以是「袋鼠文化工作室」。請準備和我們一起跳躍。

于萱 寫於 2012/09